林良锋：贝肯鲍尔，德国足球神话自身

贝肯鲍尔就是德国足球。

时隔一天，贝皇爷也离我们而去。天堂里的大神们，可以开球了。现在的足坛推崇后卫带球出击，门将也概莫能外。但在半个世纪前，贝肯鲍尔已经诠释了身为后卫，如何活跃在场上各个区域。多少年来，德国足球就像神话，总能走出困境。那是贝肯鲍尔缔造的神话。没有贝肯鲍尔，就没有德国足球称雄欧洲乃至世界的30年。贝肯鲍尔不仅把拜仁，把德国足球推上这项运动的巅峰，还赋予“清道夫”这个角色革命性的内涵，至今，没有谁能把“自由人”演绎得更好，更全，更优雅。玉树临风，英气逼人，踢球举重若轻，贝肯鲍尔天生就是王者，赢家。因为长相酷似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，某日在这位君主的半身像前驻足，让旁人惊叹：您太像凯撒了！“大帝”的雅号不胫而走，当然，和奥皇弗朗茨·约瑟夫同名，也让贝皇与有荣焉。

一记耳光改写德国足球

和扎加洛前后脚离世，贝肯鲍尔的人生轨迹和巴西同行颇有几分相似。两人都先后以球员和主教练的身份捧起世界杯，扎加洛让雷米特永远留在巴西，贝肯鲍尔则是高举大力神的第一人，承前启后，似有天数。而在入行之初，两人都遇到父辈的劝诫和阻挠。扎加洛的父亲从商，让他读了私校，并不希望他以职业足球为生。贝皇爷的父亲更直截了当：你考个保险经纪的牌照是正经，你那么崇拜弗里茨·瓦尔特（西德夺得1954世界杯的头号功臣）。他老了不能踢了，又无一技之长，靠什么过活？小弗朗茨回答：“靠自己踢球挣的钱。”贝父冷笑：“拉倒吧，就凭职业球员的脑瓜子，还能存得住钱？”几乎所有的伟人，成名前都遇到类似的讥讽，老天仿佛刻意考验他们：你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天赋和决心，闯出一爿天地？贝父哪里知道，弗朗茨不仅自己挣了大钱，还提携无数同行和后辈再无温饱之忧。

德国足球的历史，因一记耳光改道。德国人对职业足球的敌意莫名其妙，认为藉崇高的运动挣钱，有违勤劳勇敢的古训，是以西德成为欧洲最晚推行职业联赛的国度。贝肯鲍尔踢上德甲，不过是职业联赛第二季。他本该效力城里更接地气，更有工人阶级背景的1860（不妨想象油王收购前的曼城）。但在投奔1860前，和小伙伴们踢野球，对方一个孩子不堪贝肯鲍尔多番戏弄，气急之下给了他一嘴巴子。这一巴掌打出一个拜仁，从统治到垄断德国足坛。贝皇咽气前，竟刷出11连冠的骇人纪录。贝肯鲍尔盛怒之下，率领小伙伴们（其中有穆勒）投奔了当时不那么出名（远没有现在那么有钱）的小资球队拜仁。拜仁者，“巴伐利亚”也（什么是天意？）你还看得见1860吗？他们是哪一年从德甲消失的？拜仁有了贝皇，蒸蒸日上，让无数老牌劲旅黯然失色。敌对球迷无奈拜仁称霸，将她比作《星球大战》中的黑暗帝国，和拜仁抗衡的门兴自然成了杰迪。

铁一般的事实证明：千万别开罪贝肯鲍尔，吃不了兜着走！贝肯鲍尔最早踢前锋，一年进个一百多等闲视之，进了职业队改踢左边锋（却几乎不用左脚），立刻帮助拜仁升入德甲。很快，他被教练移到中场中路，放在边线上太屈才了。贝肯鲍尔的天赋是如此杰出，你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用，也必须立刻让他派上用场。舍恩点兵出征1966世界杯，贝肯鲍尔年方弱冠，不仅去了，还是主力。舍恩并不知道贝皇的能耐，让他踢中场，主职盯人，盯博比查尔顿。想象一下德布劳内盯莫德里奇。哪怕是干脏活，贝皇爷也进了4个球，其中一个，是半决赛对苏联，面对大名鼎鼎的雅辛，左脚一记重炮挂网。左脚。雅辛后来回忆：我猜到他会射门，但没想到是左脚。西德因为决赛一个争议进球无缘雷米特，贝肯鲍尔却获评赛事最佳新人，赛后极有风度：英格兰该赢，他们发挥更好。英格兰人闻言大为感动，瞬间喜欢上了这位有帝王之相的德国后生。

他们不知道，之后40多年，他们为这个争议进球还了一次又一次。他们更不知道，贝皇在晚年深信因果轮回，觉得自己前世是一位苏格兰勇士！西德足球，在贝皇爷的率领下，踩着英格兰前进，让三狮成了大赛指定八强，自己成了欧洲乃至世界的王者。4年后在墨西哥，英格兰和西德八强相遇，舍恩还让贝肯鲍尔盯查尔顿，但意识到当年在温布利的安排不妥，遂叮嘱：“你别跟着他跑，让他来找你！”无独有偶，拉姆齐也这么对查尔顿面授机宜。英格兰早早两球领先，贝皇百忙之中又是一记怒射扳回一球，拉姆齐不淡定了，立刻撤下查尔顿，玉成贝肯鲍尔率领西德反攻逆转。撤下查尔顿，从此作为经典的临场昏招写入史册。两年后的欧洲杯，英格兰又在八强碰西德，西德队史第一次在温布利完胜英格兰晋级决赛周。西德不仅拿下队史第一座欧洲杯，还成为两年后世界杯的至尊。英格兰？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，预选赛被波兰淘汰，波兰又在世界杯成了西德夺冠的垫脚石。

实力×运气=贝皇公式

此时的贝皇爷，不再是干脏活的清洁工，而是德国的指挥官，位置也从中场撤到后防。赫尔贝格，舍恩的前任，一眼就看出贝皇的绝世才华：“普通（德国）球员笨得要死，只知道一味傻跑。弗朗茨既聪明又成熟，踢到40没问题。”球员忠实贯彻教练的意图已经很了不起，贝皇不然，他在场上俨然主教练，无需场边出手，他就在场上招呼队友变阵，扭转颓势。因为过人的洞察力和超前的思维，贝皇向主教练提出：我不踢中场了，踢中卫，清道夫更合适。这个举动，在循规蹈矩的德国足坛，逆天又嚣张，很多人骂他：踢后卫？那不就是偷懒嘛。但贝皇早已从大国际左边卫法切蒂（贝皇的偶像）那里，看到了变化，看到了趋势。从此，足坛少了瓷器碰瓦罐的暴殄天物，多了自由人带球狂飙突进的新鲜概念。说贝皇偷懒，太鼠目寸光。有一部纪录片描述贝皇的场上英姿，贝皇刷出了单场触球超过两分钟的德甲纪录，而镜头聚焦他带球如入无人之境，周遭全部虚化，更是把贝皇的潇洒和无畏，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
迄今，贝皇仍是史上唯一两膺金球的后卫，另有两次屈居银球，一次第三。强国都有自己的黄金号码，巴西、阿根廷、法国偏爱10号，英格兰7号，荷兰14号，意大利20号，德国独尊5号，贝肯鲍尔的符号。潇洒，不是装出来的，贝皇的潇洒，与生俱来。60年代流行短发，他剃了个板寸，70年代流行朋克，他蓄了长发。带球推进中长发飘飘，轻盈舒展，不戴护腿板，球袜褪到脚踝，只用一只右脚，内脚背外脚背，精确地将球送到前锋（大部分是“轰炸机”穆勒）身前，何等帅气，颠倒众生！

女人爱他，不只一人和他展开地下情，连男人也按捺不住。效力纽约宇宙队期间，著名苏联芭蕾舞演员纽瑞耶夫（下图）仰慕贝皇已久。邀他共进晚餐，在车里，纽氏把手搭在贝皇的大腿上，贝皇微笑，开始谈起自己和妻子的感情和往事，纽氏知难而退。德国媒体齐齐膜拜：德国没有贝利，但贝皇让我们也能像贝利那样踢球，而不是把我们想象成坦克！要不是有的玩笑开不得，贝皇没准还会有个“空军元帅”的绰号。德国人虽然瞧不起法国，但对法国文化趋之若鹜，小威廉想死了成为巴黎的座上宾，但到死也没实现这个梦想。贝皇让德国人觉得自己有文化，有品位。

拜仁和德国长盛不衰，让德文里多了一个词：拜仁狗屎运。其实，那是贝皇深受上天眷顾，点石成金的表象。那些黑他偷懒的人，更想说的是：贝皇天生好命，别人累死累活才能完成的事情，他看上去不费吹灰之力。贝皇的运气，好得让人无法理解，欧冠决赛只剩几十秒，拜仁一球落后马竞，施瓦岑贝克前场得球，贝皇大喊：“快射！”球进了。重赛，拜仁4比1轻松夺冠。世界杯决赛，荷兰不到一分钟获判点球，贝皇叱责英格兰裁判泰勒：你这个英国人！上半场没完，泰勒还了西德一个点球。第一次带国家队，他就领着一帮莽汉进了世界杯决赛，决赛两球落后，他一换人，西德扳平。虽然最终输给布鲁查加的单刀，但4年后，西德在决赛复仇，布雷默罚进点球气走马拉多纳。带马赛，他拿了法甲，带拜仁，他拿了联盟杯。代表德国申办世界杯，以一票之差让德国再次成为东道主。电视台直播绝技挑战，让贝皇将一个啤酒杯上的足球踢过墙上一个球形的圆孔，他脚起球过。贝皇辞世的消息传来，前苏格兰主教练罗克斯博格的点评最受欢迎：这个世界上，只有弗朗茨能够在跳窗逃生时还能往上飞！